鹿塞戈铤血未干,
汉吴烽火报长安。
拟擒逆众先开幕,
谁道英雄已泪弹。
明月慢随青羽动,
悲风转与早鸦寒。
一灵莫讶功难遂,
多少材官倚剑看。
那张兴祖领了三百铁骑,连夜杀透重围,离了池州地面,那里有晓起夜眠,浑忘却饥餐渴饮。在路方行一日两夜,已至潜山地界,正遇常遇春领兵而行,兴祖便具诉危困的事情。遇春说:“我已知之,特来相救。”因对兴祖说:“吾闻汝有智勇,汝须如此先行。”兴祖受计去讫。便令郭英、俞通海、朱亮祖、康茂才前去四下埋伏。
次日,兴祖过了九华山,径到池州,与普胜对阵逆战。普胜便来迎敌。未及数合,兴祖勒马就走,普胜料无伏兵,乘势赶来。约及五十余里,日已将西,恰到九华山谷,兴祖便把马转入谷中。普胜心中想道:“这黄头孺儿,恰不是送死么?到了谷中,怕他走到那里去!”纵马正赶得紧,只听得一声炮响,两崖上木石、箭弩、铳炮,如飞蝗云集下来。普胜急待回转,那一彪兵马,旌旗掩日,尘土蔽天,恰是常元帅旗号,只得挺枪来战。未及数合,遇春把旗幡招动,左有郭英,右有俞通海、廖永忠,前边有朱亮祖、赵庸,后边有康茂才、张兴祖,四面夹攻。贼兵大败,斩首二万余级,活捉的也有五千余人。普胜单身只马,躲在茂林中。次早,收集残兵,止有一千余人,低头叹气道:“今日折兵败北,有何面目去见汉王!况汉王立心猜忌,若是回去,彼必不容,不如且走汉阳,使人求救,再作计议。”便使人诣陈友谅殿前,备奏前事。友谅大怒,正欲唤取殿前刑官,械送普胜回朝取决,那张定边向前轻声奏言:“普胜奸诈多端,膂力出众,今驻兵求援,是欲观陛下何意耳。若以怒激他,必引兵投降别处,是又生一敌也。”友谅允奏,因遣人到普胜帐前,说:“元帅之功,吾已素知。若池州地面,在所必欲,即日率兵亲征,元帅可引兵来会。”普胜得报大喜,便率兵驰会江州。友谅见了普胜,大喝道:“败兵挫锐,罪将谁归!左右,快推出斩讫来报!”普胜悔恨无及。友谅既杀了普胜,因对众人说:“池州之仇,决当亲征报复。”因令太子陈理守国,以张定边为先锋,陈英杰为副将,张强为参谋,选精兵三十万,战船五千只,刻日离江州,水陆并行,向池州进发。
不一日,来至采石矶。太平守将却是花云,并都督朱文逊、佥事许瑗。更深夜静,不提防汉兵直抵矶下,鼓噪而前,惊慌无措。花云、朱文逊急急引兵出迎,力战不利,便奔回太平。友谅便乘胜追至城下,四面紧困。花云与王鼎、朱文逊分门拒守。是月十九日,贼将陈英杰舟师直泊城南,士卒缘舟攀尾而上。那王鼎百计力拒,可恨汉兵强盛难支,且战且骂,中枪而死。友谅兵奔杀入城。花云闻西南城陷,急同朱文逊来救,却遇张定边、陈英杰、张强三将,一齐攻逼,云等力不能支,都被钩索缚住。云妻郜氏闻夫被擒,便抱了三岁儿子花炜,拜辞了家庙,对家人说:“吾夫忠义,必死贼手,吾岂可一身独存?花氏止此一儿,汝等宜善视之,勿令绝嗣!”言毕,投水而死。侍女孙氏大哭,径抱了花炜逃难去了不题。
且说友谅进城,直登堂上,定边拥两将来到阶前。友谅分付先将朱文逊斩讫,朝了花云说:“你还欲生乎,欲死乎?”花云对了天叫说:“城陷身亡,古之常事。你这弑君之贼,谁贪你的富贵,还要多言!且贼今缚我,若我主知之,必砍贼为肉脍。”言罢,大喊一声,把身一跳,那些麻绳尽皆挣断,夺了阶下人手中的刀,便向前来,又杀了五六人。张定边等一齐奋力拿住,友谅便令缚在舟樯之上,着众军乱箭射来。花云至死骂不绝口,是年方得二十九岁。友谅传令安营。夜至三更,在帐中寝睡不安,只见阴风透骨,冷气侵入,恍惚中忽听得两个人自远而近,渐渐前来,高声说:“友谅,友谅,你这逆贼,快快偿我命来!”友谅近前一看,恰就是朱文逊与花云,各带血伤,缠住着友谅不放。友谅大惊,狠力挣脱,却欲回避,早被花云一箭,正中着左边眼睛,贯脑而倒,大叫一声,醒来乃是一梦。友谅自知不祥,次早对了诸将说知,心中正是闷闷不乐。
忽报张士诚统兵十五万来取金陵,现在攻打常州。张定边近前奏说:“此乃上天假殿下取金陵之便也。两虎相斗,必有一伤。殿下但默观动静,若士诚克了常州,乘胜而进,则金陵必当东南之患,我兵乘虚捣境径入,金陵唾手可得矣。今即遣一使前往吴国通和,然后会同发兵,必成大事。”友谅大喜,遂唤中军参谋王若水领了健卒数十,前往苏州进发。行有三百余里,忽见当先一队人马,为首一将高叫:“来者何人?”若水对曰:“我乃汉王驾下参谋王若水,使吴通和,望乞借路。”那将军大怒,近前大喝一声,竟把若水捉住。若水连声叫道:“将军饶命!将军饶命!”那将军说:“我与汤和元帅镇守常州,因不曾与那友谅逆贼交锋,怎么你们悄地犯我太平,把我花、朱二将军乱箭射死!今又来与那士诚通好,合兵来攻我们。我华云龙将军天下闻名,谁人不晓,你却要我假道。且同你去见主公,再作区处。”原来汤和因士诚困打常州,特着华云龙引五百人冲阵,往金陵求援,恰遇着王若水,便捉了解送金陵不题。
且说探子打听来情,报与太祖。太祖悉知了底里,就集众将商议说:“我兵虽有三十万,胡大海等镇守闽广,分去了五万;耿炳文等镇守江阴,分去了五万;常遇春等救援池州,又分去了五万;今在帐下,不过十万有余。彼汉兵三十万,吴兵十五万,合谋来战,如何拒敌?”俞廷玉说:“友谅兵善水战,深入我境,金陵必危。不若且降,再图后计。”赵德胜说:“不可,不可!主公德被八荒,名高天下,岂可称臣逆贼?今钟山险峻,夜观天象,旺气正盛,不若权奔钟山,且为固守,再从别议。”薛显上前说:“此亦不可。金陵根本重地,若弃而为贼有,岂可轻易复得,是与宋时帝昺航海无异也。今城中尚有强兵十万余人,协心出战,未必不胜,岂可议降议迁!”
众论纷纷,莫知所定,止有刘基俯首不言。太祖问道:“先生何独默默?”刘基说:“主公可先斩议降与奔钟山的,然后贼可破耳。天道:‘后举者胜。’宜伏兵示隙以击之。取威制敌以成王业,正在此际。”太祖叹说:“先生真不在卧龙之下。”即日取金印,拜为军师。刘基力辞,太祖说:“方今苍生无主,贼子猖狂,金陵危在旦夕,正赖先生出奇调度,何乃固推?”刘基方肯受命。恰好华云龙入见,备说张士诚分兵三路攻打:吕珍引兵五万困江阴,李伯昇引兵五万困长兴,张士诚引兵五万困常州。特奉汤守帅之令来求救兵。太祖说:“我已遣徐元帅提兵往救,想此时也到了。”云龙又备说途中遇着王若水事务。太祖大怒,令武士推若水出帐斩之,便召指挥康茂才入帐听令。不一会,茂才向前领旨。太祖对茂才说:“陈友谅将寇金陵,吾意欲其速到,向闻汝与友谅称为旧好,可修书一封,遣人诈降,约为内应,令彼分兵三道而来。倘得胜时,当列尔功为第一。”茂才便说:“养子康玉向曾服事友谅,令彼赍书前往,彼必不疑。”太祖大喜。茂才领命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