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光潋滟接天浮,
堠火相看不自犹。
计展乾坤秋色黯,
兵藏生克水声啾。
昔年曾借寒曹魄,
今日重看灭汉仇。
莫说飂飂徒噫气,
至今红蓼尚悲秋。
丁普郎等三十五人,说起常遇春要劫水寨一节。友谅惊得木呆,说道:“早是你们来报消息,我可预备接应。”便赐与多人酒食。只见张定边、陈英杰在侧边道:“不可收用。”那友谅回复:“他是手下旧臣,何必多疑?”因与商议:“倘遇春来夺水寨,何计御敌?”张定边说:“主公且莫惊忧,待臣领兵三万,将康郎山小径截住了遇春来路。主公若破得朱兵,便引大队人马随后夹攻,定然得胜。”友谅听罢,便令张定边点兵三万,驾着战船三百只,辞去把截不题。
次日,太祖升帐,思量刘基所议水战火攻,亦是兵家之常,但未知今日制变之法何如?分付军中整顿,特请军师行事。只听得辕门之下,画鼓齐鸣,擂了大鼓一通。四下里巡风角哨的,都去通知诸将官在本帐整齐披挂结束。却有一刻时光,四角上军中鼓乐喧天,太祖大帐前九紧九慢又发了一通花鼓。只见诸将官如云如雨,似蚁似蜂,俱各手执了刀枪,腰挎了宝剑,东西南北,一一的依次排立在行营门外,只待军师升坛布令。又有半刻时光,传说太祖帐内把云板轻敲了五声,帐外便接应号子三声,画角三声,粗乐细乐各吹打了两套。早有里班的军卒,把那五军的旗牌、唱名的点单,并要用的什物,俱一一的摆列在坛上朱红桌子高处。
恰好军师高足大步的出来,与太祖分宾行礼讫。太祖便说:“今日特请军师登坛遣兵调将,破敌除残。末将敬率偏裨,听令于法坛之下。”军师与太祖拱一拱手,竟步步登上坛来。便有五军提点使同那五军参谋使先进帐中,向军师行了个礼,分立在坛下两边。只听得鼓儿冬冬的响,提点使将五色旗号,各各麾动。那些将官,一一的走到坛前,按方而立。提点使又将五色旗幡总来一展,那些将官又一一的鱼贯而行,序立在坛边,向军师总行了礼。那提点使即将一色素带,飘飘飖飖在坛中展了一回,那些将官便一一左右分班,不先不后,序立在两行。走过五军参谋使来,禀道:“众将已齐,请军师法旨。”军师随分付说:“主公一统之业,全在今朝。众将官俱宜悉心尽力,无落吾事。有功者赏,违令者诛。”那些将官俱说:“敬听令!”
军师便将红旗一面在手,唤过俞通海为南队先锋,俞通渊为副,带领华高、曹良臣、茅成、王弼、孙兴祖、唐胜宗、陆仲亨七将,率兵一万,驾船二百只,都是红旗红甲,头戴冲天彪炽赤色金盔,手执铁焰火燃八龙吐烈枪,按着南方丙丁火,往南路进发,待夜分风起时,各将水栅锯开,攻打汉贼西边水寨。这是火克金。又将青旗一面在手,唤过康茂才为东队先锋,俞通源为副,带领周德兴、李新、顾时、陈德、费聚、王志、叶升七将,率兵一万,驾船二百只,都是青旗青甲,头戴太乙蛟飞翠点紫金盔,手执点钢七叶方天戟,按着东方甲乙木,往东路进发,待夜分风起时,只看木栅砍开去处,竟冲入水寨中军,砍倒汉贼将旗,从中相帮放火。这是木克土。又将黑旗一面在手,唤过廖永忠为北队先锋,郭子兴为副,带领郑遇春、赵庸、杨璟、胡美、薛显、蔡迁、陆聚七将,率兵一万,驾船二百只,都是黑旗黑甲,头戴玄都豹翼黑色金盔,手执水纹钢链九龙取水枪,按着北方壬癸水,往北路进发,待夜分风起时,各将木栅砍开,攻打汉贼南边水寨。这是水克火。又将白旗一面在手,唤过傅友德为西队先锋,丁德兴为副,带领韩正、王彬、梅思祖、吴复、金朝兴、仇成、张龙七将,率兵一万,驾船二百只,都是白旗白甲,头戴太白蟠珠衔金盔,手执蛟腾出海熟铁点钢叉,按着西方庚辛金,往西路进发,待夜分风起时,各将木栅砍开,攻打汉贼东边水寨。这是金克木。又将黄旗一面在手,唤过冯国用为中队先锋,华云龙为副,带领陈恒、张赫、谢成、胡海、张温、曹兴、张翠七将,率兵一万,驾船二百余只,都是黄旗黄甲,头戴地平雉翅五色彩金盔,手执十二节四方铜点龙吞锏,按着中央戊己土,往中路进发,待夜分风起时,各将木栅砍开,攻打汉贼北边水寨。这是土克水。再调常遇春、郭英、朱亮祖、沐英四将,各领战船三百只,水兵一万,左右参差,埋伏禁江小口两旁,若友谅逃出火阵,必走禁江小口,四将宜奋力截杀,擒获友谅,务成大功。又调李文忠同冯胜,领兵十万,驾船随着太祖,把住鄱阳湖口,不许友谅的兵一个逃脱。复唤周武、朱受、张钰、庄龄四将,即刻领兵一千,小路驰到湖口西北角上,架筑木台一座,高二十四丈,按着二十四气;大十二围,按着十二个月;四边柱脚上下一百单八,按着三十六天罡、七十二地煞;层台之上,整备香烛、素净祭品。分遣已定,诸将各各领计,出帐施行。
军师下得坛,便同太祖驾着赤龙舟,沿岸而走。忽然周颠说也要附舟前去。太祖分付水手,可扶颠子上船。止恨烈日中天,一些风也不生,大船那里行得动。周颠在船上大叫道:“只管行,只管有风。倘是没胆气行,风也便不来。”太祖便令众军着力牵挽。行未二三里,那风果然迅猛的来。倏忽之间,便至湖口,却望见江豚在白浪中鼓舞。周颠做出一个不忍看的模样来。太祖取笑,问说:“为着甚的?”那颠子便对说:“主损士卒。”太祖听了大怒,即令众人扶出在船上,推他下水去。将有一个时辰,他复同这些士卒到船里来。太祖因问:“何不汩厄了他?”这些众人说:“把他投在水中十来次,他仍旧好好的起来,怎么汩得他死。”周颠却把衣裳整一整,把头也摩一摩,倒像远去的形状,恰到太祖面前,伸直了头颈说:“你杀了我罢。”太祖说:“我也不杀你,姑饶你去。”颠子便在船中一跳,跳在水里去了不题。
此时却已日坠西山,月生东顶,太祖便同军师登岸。那四将已把木台依法筑成。太祖上台看了一回,但见浮云一点也不生,河汉澄清,新秋荐爽,日间的风,又是寂了,却问军师:“怎的得个风来?”刘基回说:“但请放心,自当借来助阵。”就一边唤四将作速摆列行仪。军师整肃衣冠,登台礼请。但见:
手开天门,脚踹地户。仗一口七星剑,恍恍精摇碧落;喷一口九龙水,淋淋气肃空寞。念动灵符,早有天风、姤水风、井山风、蛊雷风、恒地风、升火风、鼎风、地观泽风大过,应八卦逐位请来;捻成宝诀,就是猎叶风、落梅花祛尘风、拔扈风、君子风、小人风、郑公风、少女风,按时事无方不到。忽暗暗,阴霾四起,喝令巽二哥动地摇山;陡尘尘,黄雾奔腾,顿叫大八姨飏沙走石。月朗星稀,做不出绕枝三匝;斗斜云卷,抟得上九万鹏程。惊舞了天鸡,葛玄公把手也指不住;飞动些黄雀,汉文帝有台也避不来。真个是:解落三秋叶,能开二月花。过江千尺浪,入竹万竿斜。
这个大风,从来也不曾有,便吹得那人人股栗,个个心寒。陈友谅水寨中,摇摇拽拽,那里有一息儿定。此时却是二更有余,三更将近时分,诸将军士恰待怎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