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方楼阁海门开,
万里沉香破浪来。
空中色相三千幻,
个个禅机百日材。
漫说昙花天上坠,
还看拇指赤城颓。
老僧诵法金龙见,
日夜潮生长翠莓。
那明善领了残兵奔回城中,紧闭了城门不出。李文忠召诸将商议说:“今日大败,贼众心胆必寒,急宜四下攻打,决可拔城。”众将得令。朱亮祖就遣指挥张浚、汤克明攻西门,徐秀攻东门,柴虎率游兵为接应。城下喊声雷动。亮祖自统精锐,不避矢石,架着云梯,径从西门而上,捉了员外郎刘本善及部将百余人。国珍看见城破,便带领家属出北门冲阵,径往小路直走海口,落了大洋,遂向黄岩上台州,与弟方国瑛合兵一处,再图恢复不题。
那朱亮祖奉了元帅李文忠之命入城抚辑。即日把军情申奏金陵,太祖看了表章大喜,便令承差到殿前说:“那国珍遁入海洋,必向台州与国瑛合兵据守。事不宜迟,即着中书省写敕专付朱亮祖,仍带浙江行省参政职衔,率马、步、舟师,向台州进讨。”差官星夜火速谕知。亮祖拜命,遂进天台。那天台县尹汤槃闻知兵到,出二十里长亭迎降。亮祖在马上安慰了黎庶,着汤槃仍领旧职,抚理本县地方,自己兼程直到台州城下。
那台城将近二十里,土色如朱,古来因曰赤城。城外有二十五里沿江岭,一人一马单骑而行,上边逼峻的高山,下边绝深的江水。这城是唐时尉迟敬德筑成的,极其坚固。城中有个紫中山,紫气氤氲,浑如巾帻。东门一湖碧水,流通海脉。过东二十里田地就是海边。海边有个白塔寺,这塔也是尉迟公发心盖造,砖上至今俱有敬德名字。寺中沉香大士甚是灵显。原来说有本寺老僧,每东方日出时,诵经念佛,见海内一条金龙,听得木鱼响,便来听法,这老僧因将佛前供养饭食,日日撒泼海中,把这金龙来吃。一夜之间,忽梦观音说:“明日庵前当有金龙衔来一株沉香到岸,你可打捞上岸,供在佛前,关了庵门,不许一人来往。”约定百日方可开门。老僧梦中领命。次早起来,果见金龙衔着一株大树,远远地搭到岸边。老僧见了金龙,依先施食。那龙儿把香放下,餐些饭食自去。老僧从海边拖起木头,果是一株沉香,便同大众扛进庵中,闭了庵门,看说果是何如光景。每日但见白燕飞去飞来,在窗棂内出入。约将九十余日,忽见管门道人报说:“檀越王员外拣定某日合家来庵烧香,特着管帐的先来通信。”老僧回报说:“晓得了。”庵中不免打点些香烛、果饼、点心、菜蔬。至期,王檀越男男女女果是合家来到。老僧依着梦中言语,嘱付道人:“檀越来时,俱从东边方丈内迎接,不得开大殿正门。”道人得了法旨,依令而行。谁想从中女眷,定要上殿烧香还愿,老僧十分不肯。王檀越那晓情繇,竟叫从人开着殿门而入。此时恰已是九十九日,大士宝像一一都完。正开门时,只闻得一阵异样的清香,人人喷鼻。殿上毫光万道,云间仙乐齐鸣,百千个花花禽凤,拥着一个白色鹦哥,从香风中飘渺而去,人人喝采。老僧心中只因不曾满得百日之数,便不快怀。周回在大士像边细看,恰有右手一个小拇指尚是顽香一弯,未曾雕琢,老偕因而赞叹。那王檀越方知就里,对老僧说:“我家中恰好请有塑像巧手,可唤来雕完,以成胜事。”一边唤得来时,那匠人方才动刀,谁知这香指儿应刀而折。从今随你装塑,此指只不完成,真是奇异。话不絮烦。
恰说朱亮祖带了人马,径至台州城边搦战。一边把令牌一面,邀廖永忠入帐,说:“如此而行。”永忠得令去讫。再令阮德、王志、吴复、金朝兴四将,领兵二千,前至白塔寺侧,埋伏左右,来夜行事不题。
那方国珍与弟国瑛及子明善三人商议道:“赤城形势最是险阻,今我们合兵一处迎敌,必然取胜。”便放了吊桥出城对敌。未及十合,明善力不能支,转马而走。朱亮祖乘势剿杀,力气百倍。国珍父子三人,连忙驱众入城。亮祖因分付四下围住,只留东门听其逃走。约莫初更,亮祖命军中砍木伐薪,缚成三丈有余的燔燎一般,立于城外。布起云梯,纵铁甲军五千从西门而上。城中见四下火光烛天,军民没做理会,惊得国珍兄弟父子,胆战心寒,开了东门,径寻小路往海边进发。此时已是三更有余,谁想家眷带了软净什物,正好奔到白塔寺边,计到海口仅离二里,只听一声炮响,左边阮德、金朝兴,右边王志、吴复,两下伏兵尽起,追杀而来。
国珍等拚命登得海船,分付水手用力撑开。未及三五里之地,早有一带兵船齐齐拦住去路,船上鸟嘴、喷筒如雨点围将拢来。星光之下,却有廖永忠绯袍金甲,高叫道:“方将军,你父子兄弟何不知时势?我主上圣明神武,又是宽大仁慈,何不归命来降,以图富贵,何苦甘为海岛之贼?况此去如将军逞有雄威,得占一城一邑,亦不能外中国而别亲蛮夷。倘或不能如唐之虬髯、汉之天竺,则飘飘海上,将何底止?且将军纵能杀出此岛,前面汤将军鼎臣见受王命,遵海往讨陈友定,舟师十万,把守闽洋,亦无去路。将军悔将无及矣,请自三思!”方国珍听了说话,便对国瑛、明善说:“吾巢已失,今朱兵莫当,便出投降,以保身家,亦是胜算。”因回复道:“廖将军言之有理。”即于船内奉表乞降。次早仍回城,见了朱亮祖。亮祖慰劳了一番,分付拔寨来会李文忠。
此时浙东地面,处处平服。文忠便差官申奏金陵,一面与朱亮祖等计议道:“今汤元帅进征福建,未闻报捷。我们不如乘便长驱延平,合攻陈友定,令渠彼此受敌,那怕八闽不定!”亮祖说:“主帅所见极妙。”便发兵即日起身。
且说汤和统领吴祯、费聚等八员虎将,雄兵十万,前取闽广,直到延平地方。拒守元将正是陈友定。那元顺帝以友定败了我将胡深,便命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。自此之后,友定益肆跋扈,遂有雄据福建之心,兴兵取了诸郡,声势甚是张大。且命儿子陈海据守将药,以树犄角。元帅汤和屡次以书招谕,友定说:“我这八闽,凭山负海,为八州的上游;控番引夷,为东南的岭表。进足以攻,退亦可守,你朱兵奈何我不得。”因与参政文殊海牙等商议拒敌。汤和四次骂战,友定只是坚壁固守,以老其师。
恰好报说:“李文忠同沐英、朱亮祖等,率陆兵七万前来接应。且有廖永忠统领水师三万,隔水列营,以分友定之势。”汤和得报,喜不自胜,便令哨马传令沐英、阮德、吴复领所部径攻南门;朱亮祖、王志、金朝兴统所部径攻东门;李文忠统大队为游兵,接应东南二处;原在将校郑遇春、黄彬、陆聚统所部径攻北门;原在吴祯、费聚协同新到廖永忠,统领水军径攻水西门;自领蔡迁、韩政、梅思祖,率水陆游兵,接应西北二处,昼夜攻击。那友定在敌楼上看见明兵十发勇锐,不敢争锋。只见骁将萧院慌慌张张向前禀说:“朱兵日夜攻打,精力必疲,倘驱兵奋力出战,必可得胜,何苦坐视其危?”友定沉思不语者久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