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洲忽遇塞门秋,
铁骑横舟咽不流。
树有鸣鸠知雨滞,
井浮白晕识云留。
神圣精孚天作合,
孽狐运退雾成仇。
至今朔漠烟尘满,
空奏胡笳对月愁。
且说胡元满朝臣子,且不行君臣之礼,只去寻捉狐狸。那知这两个孽畜,一阵烟,便不知那里去了。倏忽间转出一个官来,奏道:“臣司天使者。前日癸酉,都城中红气布满,空中如火色照人,自寅至巳,此气方息,如此二日。昨者乙亥,又见黑气弥天,十步之内,并不见人,亦自辰至巳方消。占及天文,似主不吉。今夜又闻清梦不宁,朝来又有二狐啼哭,伏乞陛下修省,以禳天变。且又闻得大明之兵已至济宁,去此甚近。倘或不备,都城恐难于坚守。”元帝听了,惊得魂不附体,因对众将说:“记得前者有个脱脱左丞相,略有四方边警,他便在孤家面前百计商量,调遣兵马征剿,近来闻得他又没了,此处更不见有一人说及战争之事的。近者朕闻大明攻取中原,已诏谕扩廓帖木儿挂元帅印,经略山西,据保河北。李思齐为左帅,张良弼为右帅,会陕西八路兵,出潼关复河南。丞相也速领十万兵御海口,复山东。何以诸处不闻一些信耗,反又说大明兵至济宁?不知统兵官何以提防,以至于此。”闷闷排驾回宫。
且说徐达令诸军会集济宁,一面差官到汴梁申奏军情,一面与众将定取燕都之计。仍令朱亮祖同廖永忠集水寨俞通源等八将,选战船不大不小的六百只,分为东西两路,进攻闸河。前番分岸征进的陆兵,俱合大部听遣,止拨郭英领兵二万为先锋。吴良、周德兴、薛显、张兴祖,率兵一万为左翼。华云龙、孙兴祖、康茂才、华高,率兵一万为右翼。常遇春、李文忠领铁甲军五千为右策应。汤和、沐英领铁甲军五千为左策应。徐达自己督领张龙、汪信、赵庸、金朝兴、郑遇春、梅思祖压阵而行。分拨已定。
此时正是夏去秋来,一向苦于无水,一应船只,胶不可动。朱亮祖行了火牌,令济宁知府方克勤火速派动民兵一万,自己亦令舟师一万,星夜开浚。民与兵各分东西,量定丈数疏通,稍有迟延,依军法处斩。克勤看了火牌,欲待开浚,苦于劳民;欲待不开,苦于违法。正在十分烦恼,那儿子叫做方孝孺,上前对父亲说:“军令开掘,岂宜有违?然非民力之所能致。我闻圣天子行事,自有神助。父亲还宜积诚默祷于天,早赐甘霖,以济兵行,以苏民苦,庶几有济,亦未可定。”方克勤听了儿子的话,也不差派民工开浚,只在府中市镇当心,青衣藁带,率了耆老百姓,接连哀告皇天,拜了两日。亮祖的水军依令疏通东边,开有二十余里,更不见方知府差一个人儿浚掘。亮祖也不知克勤如此情由,一时着恼起来,说道:“这是元帅军令,约着水陆兼程而行,那方知府何故特来怠缓。即刻提他吏书,各于军前捆打三十棍,押解下来,火速拨民疏浚。”自古道:“仕路上窄狭。”那亮祖为着王事,打了这吏书,方克勤便记毒在怀,后来他的儿子方孝孺得了进身,为潭王府中教授,便衬着嘴儿,把朱亮祖东征西讨、专敕剿灭国珍、独力靖安百粤这等大功尽弃,不得世封侯爵,可怜,可怜。这也不必多赘。
且说天有感应,夜来大雨如注,将及黎明,水深五七尺。舟师奋力而进,遂克了河西,竟去湾头上岸。恰好郭先锋人马也抵通州。只见大雾迷江,数步之间不识人面。郭英大喜,便对水帅廖永忠、朱亮祖等十将说:“天生此雾,助我皇明。公等十人可分着东西,各带兵五千埋伏道侧,我自领兵前进,只听连珠炮响,公等张两腋而出。”永忠等依计而行。郭英直至城下骂阵。拒守的正是元将五十八国公,从来号为万夫不当之勇,每常间说起大明将校智勇,他只狠狠的对人说:“只是不曾逢着敌头,天下那有常胜的。可恨我不曾与他们对手。”如今把守通州,他便摩拳擦掌,说道:“决不许朱兵驻足三十里之内。”谁想云雾弥漫,我军攻城,方才知觉,就同知院卜颜帖木儿率敢死士一万,开城迎敌。郭英对敌多时,一来也觉力不能支,二来原欲诈败,诱他追赶,便把马紧挣一鞭,夺路而行。那五十人招动元兵,拚命的赶着。约将廿里之地,郭英把号带一招,从军便点起了连珠炮,轰天的振响。早有廖永忠、吴祯、吴复、阮德、杨璟领着兵从左边杀来,朱亮祖、俞通源、俞通渊、耿炳文、顾时领着兵从右边杀来,把元兵截做两处。杨璟一箭射去,那卜颜帖木儿应弦而倒。我兵横来直去,斩首七千余级。五十八不敢进城,被朱亮祖、耿炳文两将活捉过来,斩于马下。将至三更,乘势克了通州,擒了元宗室孛罗、梁王等。徐达大兵也到,遂令城外安营。次日进取燕京不题。
且说元帝闻知兵到,因命丞相庆童把守宏文门,中丞满川守建德门,不花守安庆门,朴赛因不花守顺承门,大御署令赵弘毅守齐化门,待制王殷仕守西宁门,枢密院黑厮宦守厚成门,左丞相失烈门守振武门,右丞相张伯康守大泰门。都总管郭允中率雄兵十万,在城外十里驻扎,防御朱兵进城攻打。左丞相于敬可率游兵五万,近城五里外策应。淮王帖木儿不花领铁甲军十万,在城上为游兵,相机御敌,日夜戒严,固守都城。恰有哨子报说:“大明兵已驻通州,不日即至大都。”顺帝甚是忧烦。群臣都说:“陛下且请宽心,倘或近副都城,城中粮草已有十数万之积,还可坚壁而守。山、陕之间,必有勤王之师前来救应。”顺帝道:“到那地位,恐已迟了。”
正说间,但闻杀气动地,金鼓振天,顺帝带领群臣上城细看,只见郭英当先,左边吴良等四个翼着,右边华云龙等四个翼着,退后又有廖永忠、朱亮祖等十员紧紧接应。未有五里,惟是茫茫荡荡,耀日的是刀枪,飘扬的是旗帜,漫天盖地而来,那里算得若干军马。顺帝抚胸捶足,只是叫苦。
忽听得一声炮响,两阵对圆,一边郭允中,一边郭英,两马相交,战上二十余合。一个儿手高,一个儿眼快,一箭射来,恰中郭英冠上的红缨,铛的一声响。郭英心中暗想道:“这元将也有这般伎俩。”趁他弯弓未放,将画戟一转,正中在允中左胁之下,腾空的跌将下来,乱军踏做泥酱。便招动后兵直砍过来。左丞于敬可急领精兵策应,左边周德兴正好迎着。两边张翼向前,把于敬可围在垓心,更无出路。华高向前一刀砍死。这五万兵,当不得个切瓜剐菜,且战且进,直抵燕都城下。顺帝惊得木呆,做不得一声。早有九门拒守将官,各将木石箭炮飞也打将下来。郭英传令三军:“且待后面大队人马齐到,另行攻取之计。”
顷间,徐达统率后军到城下安营,便着哨子在城外绕转了一遍,看城中无甚动静,因同汤和、沐英、常遇春、李文忠四人,率领铁骑一千,自自在在往城外逐步而行。看了形势,复到营中,对着众将说:“这等高城深池,若仅平平的照常攻打,他恃着积蓄,仓卒难破。我意当趁此大胜之势,盛兵而前,把敌人心寒胆落。否则彼将老我之师,且外边必有相救之兵,那时反难理料,不如连夜乘势行事为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