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吹叶雁门秋,
万里烟尘昏戍楼。
征马长思青海上,
胡笳夜听陇山头。
红颜岁岁老金微,
沙碛年年卧铁衣。
青草城中春不入,
黄花戍上雁长飞。
朔风吹雪透刀瘢,
饮马长城窟更寒。
夜半火来知有敌,
一时齐保贺兰山。
——右录古诗三律
大明兵到泽洲搦战,那守将就是原在山东劝扩廓帖木儿奔走山西的平章竹贞,便率兵五万,出东门对阵。徐达见了竹贞,说道:“竹平章,今日之势,元室不振可知,公何不顺天而行?我主仁圣,亦不轻待。”竹贞应道:“南北中分,从古自定。今与元帅讲和,我大元守陕西、山右、云中、应昌等处,大明守江浙、闽广、中原、河北、燕京等处,两相和好何如?”徐达说:“今日我主应天挺生,不数年间,灭汉歼吴,擒国珍,执友定,四海咸归,宁容讲和?”即令挥兵合战。元兵终不练习,未及交锋,奔溃而走。竹贞便弃去泽州。
徐达进城,出了安民的榜文,便与众将定取山西之策。众将说:“今扩廓帖木儿进攻居庸,深恐北平难保,我兵宜先救腹心之忧,后除手足之患。”徐达说:“不然。彼率师远出,其势实孤,孙都督总六卫之师,自足捍御。我等正宜乘其不备,直抵太原,倾彼巢穴,则彼进不利战,退无所栖,此兵书所谓‘推穴捣虚’之法。”诸将称善。遂率兵前进。
太原守城的恰是都统贺宗哲,不敢出战,遣人星夜上居庸关求救。扩廓得知信息,即统元兵来迎。徐达便令傅友德、朱亮祖、郭英、薛显领兵二千,分左右探敌虚实。四将分做四路前往,见元兵队伍不整,旗号披离,因各回营报说:“元兵虽多而不严,虽锐而无备。我们步卒未至,然骑兵已集,不若乘夜劫营,贼众一乱,主将可缚也。”徐达说:“我正有此意。”只见扩廓部将豁鼻马使人求见。徐达令门上搜检了,放他进来。那人向前禀说:“左部将豁鼻马特着小人约降,且为内应。”徐达细问了端的,因着郭英、傅友德领铁骑一千,照依元兵装扮,随着使人混入元营,夜半举火为号。即令:朱亮祖带部兵一万,埋伏正南方,顾时、阮德为左右翼;康茂才率部兵一万,埋伏东北方,赵庸、汪信为左右翼;常遇春率部兵一万,埋伏西南方,张龙、陆聚为左右翼;汤和率部兵一万,埋伏正东方,胡美、蔡迁为左右翼;杨璟率部兵一万,费聚、黄彬为左右翼;华云龙率部兵一万,埋伏正北方,韩政、王志为左右翼;张兴祖率部兵一万,埋伏东南方,周德兴、金朝兴为左右翼;自同沐英、吴祯等八将,统领大军在后截杀,专候营中火起为号。众将得令而行。
那郭英、傅友德领兵随了来使,潜入元营。约至三更时分,郭英吹了一声筚篥,我军将火器四下里一齐举发。顷刻间,营中火焰冲天,喊声动地,八面伏兵在外,也同声而出,元兵大乱。扩廓帖木儿方燃烛独坐帐中,听得众军扰乱,急急披甲而起。看见凶险势头,马也不及备鞍,脚也不及着靴,与十八个骑兵,冲阵向北而逃。元兵死者大半。豁鼻马率余众来降,计得六万六千七百余人,马亦如数,刀、枪、剑、杖、牛、羊、辎重不可胜计。
此时天已大明,徐达即令前军直逼太原城下安营。城中早有王保保领师出城相拒,常遇春当先迎敌。这王保保十分了得,我阵上华高、吴复、沐英、廖永忠、吴祯等相继接战,他也势力不法。惟是郭英同着朱亮祖领二十余骑,望平原高阜之处纵马而行。在那里立定,看了半晌,方才回营。王保保也叫道:“日已将晡,各自点兵,明日再战何如?”保保领兵回营自去。我们众将俱到大营议道:“王保保这厮,名不虚传。”徐达道:“我们连夜攻杀,精力还是困惫的。且到明日再作计较。”恰有郭英、朱亮祖上前说:“我二人方才登高细望,敌营终是散漫,不如乘夜劫他的寨,才是上着。”徐达说:“有理!有理!”便令耿炳文、廖永忠、吴良、郭子兴四将,各带铁骑五千,近城埋伏,看见元兵追赶我军,赚开城门;吴祯、吴复、薛显、华高四将,各带本部人马,潜伏十里之外,以备我军移营时元兵追赶的救应;朱亮祖、傅友德、常遇春、郭英、俞通源、康茂才、梅思祖、顾时八将,带领二万人马,分为四处,近伏元营,待他举兵追赶,径杀入他老营,四下放火烧荡营寨;自率大队人马,乘此日光,急急退走,诱他追杀。军令才下,我兵纷纷逐逐,鸦飞鹊乱的移营。
恰有哨马报与王保保知道。那保保大笑说:“我今日力敌十将,故知朱兵退怯,不如乘此追击。”便令铁骑三万,随着自己追杀,其余大队,俱听大将貊高镇束,守着本营,不得乱动。分付才罢,便跨上了马,如云如电的杀来。朱军只是倒戈而走。约及十里境界,黑林之中,两边杀出四员将军,正是薛显、华高、吴祯、吴复带领伏兵迎敌。大队人马因而都勒转马头,裹着元兵厮杀不放。朱亮祖等八将,看见保保领兵追杀我军,约莫有十里之远,一声号炮,四面伏兵俱杀入老营中来。元将貊高挺刀来战,被傅友德一箭中着左臂,亮祖赶上一刀。其余将卒杀得尸横血溅,投降的约有三万余众。日间密扎扎多少营垒,到夜来光荡荡一般白地。耿炳文、廖永忠、郭子兴、吴良,黑暗里带了人马径到城边,叫道:“快开门!快开门!”镇守的军士只道王保保回来,连忙放入,谁知却是大明士卒。贺知哲坐在官衙着人探听,我兵早已杀到衙前,便往后堂寻条小路,逃脱六盘山去了。可怜这王保保被我兵围杀了一夜,三万铁骑剩无十分之一。将及黎明,四下里叫道:“元帅将令,着各将且暂收军,听王保保自去。”王保保冲开血路,径向旧寨而走,谁知成了一块白地。纵马放到城边,城上耀日迎风,都是大明旗帜。闷着这口气,只得往定西而逃。
徐达鸣金收军,便不见了朱亮祖、薛显两员大将,便令哨马四下探望。半日之间,更没一毫影响。因唤各寨之中,查原随朱、薛两部士卒,这些人也都在那里追寻。渐渐天色将晚,徐达垂着双泪对众将说:“朱平章、薛参使勇智俱奇,若是被元兵杀死了,也须有个骸骨;若是追击元兵,也须带本部军校。如此一日,查无下落,何以为情,日后又何以回复圣主?”此时正是腊尽春初,当晚潇潇的下着一天春雪,越觉凄怆,越觉更长。猛想着武当山有个炼真的道人,修髯如戟,不论寒暑,止衣一个衲头,或处穷寂,或游市井。人问他的吉凶,无不灵应,自曰张三丰,又自名为邋遢张。人如斋供他,或升或斗,无不立尽;若没人供养,便半月一月,周年半载,也只如常。登山涉岭,其行如飞。隆冬卧倒雪中,也只鼾鼾的睡。近闻得栖于五台山上,此处去彼不远。急唤请汤和、傅友德、华高、郭英四位,领马军五千,火速请来,叩问前事。此时军中漏下,才是一更时分。他们一来是军令,一来念及同胞最好,便驾马冒雪而行。真好一派五台景色:
左带大河,右连恒岳。五峰高出于云汉,清凉迥异于尘寰。月色横空,疏淡的是半山松影;雪风飘漾,氤氳的是一阵梅香。初时天连山,山连雪,洒洒飏飏,还认得有雁门山、石楼山、中条山、太行山、姑射山、贺兰山,都像玉攒银砌;后来月满山,山满雪,层层密密,纵然有玉华峰、盘秀峰、砥柱峰、过雁峰、五老峰、桃花峰,更无凸凹嵌崎。征雁嘹呖断人肠,封不定禅心枯寂;孤鹤翩跹惊客梦,抛不开佛子凄凉。向来说文殊师利在上修行,谁知那道骨仙风从中磨炼。
孟浩然《题禅房》诗道:
义公习禅寂,结宇依空林。
户外一峰秀,阶前众壑深。
夕阳连雨足,空翠落庭阴。
看取莲花净,方知不染心。
四将一路上叹赏,不觉早已到五台山。未知后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